2017年4月17-18日，北京市國資委黨委書記、主任林撫生（二排左起第三位）到北京建工毛里求斯分公司調研境外黨建工作。（受訪者供圖/圖）

（本文首發于2017年12月7日《南方周末》）

為了減少與當地法律、政策發生矛盾，各中方企業都制定了相應的對策以開展黨建工作。

“很多時候，海外黨建活動和企業文化活動是難以分割的。”

2017年11月18日上午8點，伊拉克魯邁拉一輛“列車房”會議室內，10名來自國內的中共黨員開展了一次支部活動，主題是學習不久前閉幕的黨的十九大報告精神。

他們都是中石油長城鉆探工程有限公司的員工，被外派在伊拉克魯邁拉基地，他們每月都會開展一次支部活動，18日那次活動持續了4個小時，中午12點結束。

這個海外支部的書記叫張全偉，是鉆探公司伊拉克綜合項目社會安全部門經理，他告訴南方周末記者，在伊拉克進行野外施工，辦公和住宿以在列車房內為主，便于吊裝和運輸，落地之后架起來就能使用。

同樣，開展黨建活動也是在列車房里，列車房一般長12米、高3米、寬3.5米，里面有電視、辦公桌，兩側放椅子。電視用來開視頻會議，“但由于伊拉克網絡受限嚴重，黨務工作一般采用音頻傳達。”張全偉說。

擔任支部書記1年多，張全偉逐漸感覺到，在海外開展黨建，與國內完全不一樣，面臨著諸多法律法規、人文環境、地域約束等方面的障礙。隨著“走出去”的中國企業越來越多，如何克服障礙保證海外黨建順利開展，正成為中國共產黨各級組織部門關注的課題。

避開每個月的13號

今年下半年以來，國企海外黨建的主題和國內一樣，重點都是迎接十九大和學習十九大精神。

10月18日上午9點，十九大在北京開幕，此時埃塞俄比亞還是18日凌晨4點，作為中興通訊公司駐埃塞爾畢業的黨員員工，黛安娜（化名）根據總公司的要求，準時抵達辦公室，同步收看了正在直播的中共十九大開幕會。

同一時間，北京建工集團伊朗黨支部和沙特黨支部的中共黨員也在同步收看十九大開幕會的直播，當時沙特也是凌晨4點，而伊朗則為凌晨5點。

與這些“同步收看直播”相比，中石油長城鉆探工程公司駐古巴黨支部的迎接活動較為特別。10月16日，離十九大開幕還有2天，古巴支部組織了一次“重溫入黨誓詞”活動，地點就在中共中央總書記習近平曾考察過的鉆井邊。

長城鉆探公司駐古巴項目經理兼黨支部書記孔祥忠告訴南方周末記者，古巴當地時間2011年6月6日，時任國家副主席習近平訪問古巴時，曾考察了中石油長城鉆探工程公司古巴項目，并且強調海外黨建工作要實現全覆蓋。

南方周末記者了解到，由于古巴是社會主義國家，對中國共產黨認可度很高，在那里開展黨建工作阻礙并不大。

但對中國共產黨的認可，并不意味著中國企業在當地開展黨建工作就毫無約束。比如古巴人信仰基督教，忌諱數字“13”，因此古巴黨支部組織黨建活動就會避開每個月的13號。

南方周末記者接觸的數家國企海外黨建工作負責人都說，他們事先要對海外黨員開展外事紀律教育和涉外禮儀教育。對即將出國的員工也要進行所在國國情、民風民俗、宗教信仰等相關知識的培訓，要求海外員工注重儀容服飾，尊重當地風俗習慣。

即便做過各種準備，然而在一些法律明文規定禁止政黨活動的歐美國家，中國企業的海外黨組織，特別是基層黨支部就要想出一些“兩全之策”，既不違背當地法律法規和風俗習慣，又要保證黨建活動如期開展。

像中石油長城鉆探公司伊拉克綜合項目部黨工委宣傳委員凌慶所在的伊拉克是伊斯蘭國家，對政黨活動就比較敏感，有一定限制。“肯定不能走出去做黨建活動，如扛大旗、打標語之類。”凌慶說，他們不是特別高調，不出去做展覽。

為了使黨建工作更加周全，他們開展黨建集中學習的時候，多數采用電子文檔，嚴格控制黨建材料印發數量。考慮到伊拉克的動蕩局勢，他們曾經開展過模擬應急撤離，最后決定將文件存在硬盤里更為方便安全。

由于受到攜帶限制，中石油長城鉆探公司古巴項目國際鉆井公司黨支部的黨建學習材料一般也不是印刷本，是由電子版打印出來的文稿。支部成員王玉民說，最近一次收到的文稿，是2017年11月3日發布的《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精神實質和豐富內涵》。

“但唯獨黨章必須是印刷本，由倒班的同事從國內帶到古巴。一個14人的黨支部所需要的黨章，一次就能帶夠。”王玉民說。

在古巴黨支部，每個月都會上一次黨課，固定的流程是開始首先重溫入黨誓詞，面對從國內帶過去的黨旗，支部書記帶領大家舉起右手，黨支部書記念一句，黨員跟著念一句。

在海外，有些支部還會堅持“辦報”。今年10月剛回國的李爭，現任北京建工國際建設工程有限責任公司黨群工作部常務副部長，此前他當過兩年的毛里求斯分公司黨支部書記。

李爭告訴南方周末記者，盡管當地在黨建出版刊物上有著嚴格的規定，他所在的毛里求斯分公司黨支部依然堅持不定期出版，名為《北京建工毛里求斯通訊》的內刊，每期版面不定，8開紙大小。

2017年9月4日下午，中石油長城鉆探公司古巴項目部黨支部，組織項目部黨員進行主題黨日活動。（受訪者供圖/圖）

“五不公開”

為了減少與當地法律、政策發生矛盾，各中方企業都制定了相應的措施以開展黨建工作。

中信建設建立了“內部堅持、外不公開，內外有別、有效運轉”的海外項目黨建工作機制，中鐵國際集團有限公司則規定內部員工的黨建工作可以集中進行，并在外籍員工下班之后再開展。

“我們在海外的黨建活動遵循‘五不公開’原則。”中石油長城鉆探公司黨辦主任曹海霞對南方周末記者說。所謂“五不公開”原則，即不公開黨的組織、不公開黨員身份、不公開黨內職務、黨內活動不公開、黨內文件不公開。

南方周末記者查閱公開資料發現，眾多國有企業在其黨建工作文件條例中都有明確規定，海外黨建工作一般都堅持這“五不公開”原則。

“很多時候，海外黨建活動和企業文化活動是難以分割的。”北京建工國際建設工程有限責任公司的李爭說，如果黨支部組織登山等戶外活動，合影留念的時候會同時拉開兩面旗幟，一面是黨旗，一面是宣傳企業文化的司旗。

南方周末記者了解到，隨著國有企業國際化發展的深入，如何對國企海外黨建進行制度設計，已經成為各級組織部門和國資管理部門的重要課題。

2016年底，中央辦公廳轉發了《中央組織部、國務院國資委黨委、外交部黨委、商務部黨組關于加強中央企業境外單位黨建工作的指導意見》。2017年4月中下旬和5月中下旬，北京市國資委已兩次安排人員出境，針對市屬國企境外項目的基層黨建工作開展調研，認為堅持黨對海外企業的領導是根本性、方向性的原則問題。

在特殊的海外環境中開展黨建工作，如何對黨組織負責人進行角色定位，是各企業首先要考慮的問題。

目前，大多數國企境外項目機構中黨支部書記都由項目負責人或行政負責人兼任，實行“一崗雙責”制。

不過，并非所有國有企業都是如此，北京建工國際建設工程有限責任公司近年來逐步在具備條件的海外項目設立專職黨支部書記，李爭當年在海外就是一名專職書記。

中冶下屬的中國一冶公司也明確規定了書記要專職。“不能由行政副職或部門負責人兼任書記。”在機構設置上，中國一冶公司也提出了要專設：考慮到海外項目的特殊政治、文化背景，在黨建工作不宜公開的情況下，有必要在項目部建制下設置“保障部”，承擔黨建、企業文化、后勤保障等工作。

至于專職書記的待遇，中國一冶公司明確規定應至少享有項目行政副職的薪酬待遇，從根本上解決崗級對等和責權利一致的問題。

北京建工國際建設工程有限責任公司黨委書記呂明則強調，他們公司海外項目上的黨支部書記和項目負責人在職級、薪資、福利等方面均實行同等待遇。

沒有實物，就在PPT上放了黨旗的照片

相對于國內，派駐海外的項目部經營活動自由度較大，有的企業項目點多、線長、面寬，人員分散且流動性高，加之很多職員倒班時間不確定，按時把黨建工作開展起來并非易事。

如何對海外黨建工作進行行之有效的監管，就成了國企黨委不得不考慮的問題。近幾年，國企黨委與海外支部工作的互聯互通更多開始依賴于“互聯網＋”。

天津聚龍集團以公司OA協同辦公系統、微信群、QQ群等方式，讓身處不同國家、不同島嶼的黨員開展跨地區、跨國界的組織生活，進行學習培訓。多家國有企業海外項目黨建工作人員均表示，利用公司OA系統開展海外黨建，幾乎成為現下國企流行的“互聯網＋黨建”典型模式。

11月27日，北京建工國際建設工程有限責任公司黨委書記、副總經理呂明，向南方周末介紹了該公司國內外黨建工作實現同步化的五大溝通平臺，分別是遠程網絡、電子傳媒、電化教育（在黨員教育過程中，運用投影、幻燈、錄音、錄像等現代技術）、遠程視頻、微信聊天平臺。“遠程視頻黨建會議的時間一般會安排在下午三點開始，因為我們的海外項目時差最大的地區可能長達十個小時。”

中鐵國際集團有限公司不僅在網上開展黨務工作，還通過設置網絡“留言板”，讓海外人員可以隨時將自己的學習感言，對公司工作的意見和建議，同公司總部及各項目部間進行溝通和交流。

十九大之后，中石油集團在“中石油黨建App”上，設置了十九大專題學習板塊，還專設了一個“知識競賽”欄目，要求所有黨員在規定時間內完成在線答題考核，所有中石油的海外黨員都被要求下載這一App。

“每個海外黨員每一次上線都有記錄，每個海外支部開展一次活動都要上傳活動紀要。”中石油海外勘探開發公司相關人士告訴南方周末記者，為了方便海外黨員開展黨建工作，他們做了多項貼合海外實際的設計與改良，比如，開設線上黨費繳納的欄目。

早在2015年，中石油長城鉆探公司黨辦主任曹海霞已為發展海外黨員而利用“互聯網＋”另辟蹊徑。

她為海外入黨積極分子在公司網站開通了“線上黨課”，并制定了“線上考核”機制，海外入黨積極分子可以通過這個渠道完成黨課學習，并參加考核，確保海外發展黨員程序不缺失。截至目前，中石油長城鉆探公司通過這一渠道發展的海外黨員已經有24名。

2015年6月27日，該公司伊拉克綜合項目部黨工委宣傳委員凌慶，在迪拜帶領項目部財務部經理張欣進行了一次海外入黨宣誓，他至今還記得當時的場景：“沒來得及準備實物黨旗，而且在海外沒有強調過要用實物，我就在PPT上放了黨旗的照片。”

凌慶解釋：“不方便在現場用實物黨旗，免得被當地員工、社區或者政府誤以為我們在做公開的政黨活動。”